小楼月圆

谨以此文来纪念被我误丢在快递点的《山海奇谈》番外QAQ

————

萧景琰家里人挺多，算得上是不包邮地区的大户。

上面仨姐仨哥，他老幺，昵称小七儿。

小七儿十八岁办实名认证以前，马云大大的某宝就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望，六个哥哥姐姐轮番购物，家门口天天堆满了快递盒，收拾卫生的高湛家政每天都能捞一笔不小的外快。

萧小七儿，未满十八，不许网购。

萧小七儿觉得自己是海的女儿里的小公主，未成年前上不了海面，只能听着其他人讲述网购的乐趣。

三哥晃悠着网购来的钥匙圈在他眼前来回逛。

 

“呦！小七儿，还没成年呐？”

 

五哥抱着网购来的等身抱枕步履匆匆进房间。

 

“我拿的什么？啊我拿的是长椅坐垫，对，针对长椅的棉坐垫，七儿你还没成年不知道，网上什么都有！”

 

六哥跟在他女朋友身后提着一堆衣服。

 

“网购？屁！要是网购就好了！太后娘娘这都是在名牌专卖店里真金白银淘回来的！不然能让我去当苦力给她老人家拎吗！”

 

六哥的女朋友薅着他耳朵走了。

萧景琰捧着自己的身份证使劲看，多使劲那个数字也不能多长一天。

十八年来，萧景琰一直未成年。

这话怎么说怎么别扭。

总之，萧小七儿终于等到他可以实名认证的那一天了，他等这一天等了足足十八年。

还是别扭。

总之，萧小七儿不再是萧小七儿了，萧小七儿从这一天的零点开始就是萧大七儿了！

萧大七儿成年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办了张卡，连母亲为他准备的生日蛋糕都没顾得上吃。

静姨端着刚烤好的水果蛋糕从厨房走出来，餐厅里只剩下了坐在桌边等着开饭的林殊。

 

“小殊，景琰呢？”

 

“他……开户去了！”

 

萧大七儿办的第一张银行卡，里面只存了二百块钱。

拿着价值二百块钱的银行卡，萧景琰用拿着二百万的气势走在街上，路过专卖店，不看，路过书店，不瞅，路过快餐店，不饿。

 

我现在是有实名认证的人了！

 

萧大七儿这么想着。

萧大七儿回了家，开了电脑，准备为自己的第一次实名认证买一件礼物做纪念，但是萧大七儿并不知道买什么比较好，逛遍某宝，满眼尽是无用物。

买吃，母亲做的不比任何网红店差，买穿，萧大七儿有一副好相貌和好身材，他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制的，买书，去小殊家里随便借，他爹就像开图书馆的一样。

那就只有买玩的了。

萧景琰随手搜了几个名词，并认真查看了相关推荐，最终目光在一个页面上停下。

 

正宗琅琊山高人开光宝葫芦。

小字：可以装水装酒当摆设。

小小字：妥当使用可以收妖。

 

萧景琰点开页面，下拉看到了一连串的买家提问和卖家回答。

 

——请问真的可以收妖吗？

——操作正确即可收妖。

 

——能够封住妖精多少年？

——封印时间在三年到永远不等，要看您的功力了。

 

——我要是想把封住的妖精放出来该怎么办？

——您这个问题很特殊啊，请私信让我确保您不是妖族卧底前来套话的。

——……您真幽默，我就问问。

——我们会随物品赠送说明书，请您到时仔细参悟。

 

萧景琰关了页面，笑得直抽，林殊进来问他怎么了，萧景琰指着电脑道：“看见了一个傻子。”

然而萧景琰最终还是买了葫芦，并不为收妖，只为上学喝水，想想看，挎着一个葫芦上学和挎着一个军用水壶上学哪个更拉风？
林殊摸摸下巴：“拉不拉风我不知道，不过挺抽风的。”

萧景琰的第一次网购经历，就这么愉快地开始了，三天后，不包邮地区的萧景琰收到了运费贵达十八的快递，第一次见到属于自己的快递盒时，萧景琰激动得徒手撕开了胶带。

黄澄澄的葫芦摆在盒子里，大肚子上刻着太极八卦图，壶嘴盖子和葫芦身用一根红绳相连，倒是颇有几分古意。

萧景琰满意地扔了快递盒，回到屋里给店家打上了五星好评。

 

“非常棒！物流也很快！拿到东西就准备开始收妖了！”

 

几分钟后，电脑提示音响了一声，表示有人回复了萧景琰，萧景琰走过去看，就见自己的评论下多了一个店家回复。

 

——请在使用前仔细阅读说明书并正确使用，以免误伤他人。

 

萧景琰将这条回复截图给林殊看，林殊称赞店家真是个戏精。

萧景琰点头：“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

 

宝葫芦被萧景琰放在了窗台上，原本他想拿去洗一洗好装水，不知为何怎么都拧不开，萧景琰想怕是长途颠簸把壶盖拧死了，硬拧又会坏，不如就先放着明天再说，要是实在拧不开，那就退了。

萧景琰这一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一个穿浅蓝色古装衣服的小人从里面拧开了宝葫芦的壶盖，爬上来坐在壶嘴那里托着腮看他，看了不久，小人深深叹气道。

 

“这么美的人竟是个没脑子的，可惜可惜。”

 

萧景琰惊醒过来。

 

“你才没脑子！”

 

月光温柔洒下，萧景琰转头看着窗台上的宝葫芦，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景琰觉得它晃了两晃。

月光开始变得阴冷了。

萧景琰蒙起被子打算接着睡，黑漆漆的房间里忽然有了异动。

 

“啪嗒！”

 

萧景琰打了个激灵坐起来，摸到台灯开关摁亮，昏黄的床头灯映出一小片光亮，萧景琰向床下探头看去，那个葫芦不知何时从窗台上掉了下来，正在他的床底下滚动，萧景琰伸手将葫芦够出来，捧在手心里看了看，没看出什么不平稳的地方，怎么没人碰它，它自己就掉了？

萧景琰想起店家的那些话。

 

——本店的葫芦一律由琅琊山高人开光，均可收妖物，假一赔十。

 

不可能不可能。

萧景琰摇头。

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萧景琰把葫芦放在床头的靠枕上，让它平躺着，这样无论如何它也不能自己再掉下去了。

安置妥当后，萧景琰一翻身又睡了。

这回，他梦见那个蓝衣服的小人爬出来坐在了他的枕头边上，扭着头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大概快要天亮的时候，小人窸窸窣窣地爬回了葫芦里。

萧景琰睁开眼睛，天光大亮，梦里的一切太过真实，以至萧景琰几乎不敢转过头，生怕转过去就能看见一个借东西的拇指姑娘。

不过梦里那个好像是男的。

拇指王子？

 

接下来的两天里，萧景琰叫来了林殊，两人想了各种办法都没能打开盖子，而每天晚上萧景琰都能梦见那个小人，有时候是在自言自语，有时候是在舞剑，有时候是在看书，他和萧景琰只在梦里相见，就安安稳稳地待在萧景琰放葫芦的地方，无论是床榻书架还是窗台。萧景琰给他安排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从不乱走。

第三天，萧景琰在确认他真的无法打开葫芦以后，决定将葫芦寄还给卖家。在他走到快递点时，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

 

——“您好，请问您是买家，水牛吗？”

突然被人叫了网名，萧景琰楞了一下才回答道：“我是，请问您是？”

电话那边的声音正经起来。

——“这里是琅琊阁对外交流处，我们在几天前为您寄去了一只宝葫芦是吗？”

——“对。”

——“是这样的，因为我们的少阁主操作不当，在包装时误将自己收进了葫芦中，少阁主的安危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请您将葫芦寄回可以吗？”

似乎是考虑到不包邮地区的邮费问题，电话那头还加了一句。

——“我们可以支付邮费。”

萧景琰放下手机，深吸了几口气，再次举起。

——“您……能再说一遍吗？”

——“我们的少阁主在包装您的葫芦时误将自己收了进去，我们已经找了他整整六天了，问了上百个买家，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您的意思是说，我买的葫芦里，关了一个人？”

——“是这样的。”

萧景琰第二次扣下了手机，等他再举起来的时候，那边的人已经有些着急了。

——“这件事我们没有开玩笑，请您一定要重视起来！”

——“我想问，如果你们跟我说葫芦有质量问题要进行替换那我是很容易答应的，可是为什么你们要用听起来这么扯的理由？”

电话沉默了几秒，那人道：“好吧，我就照实说了，我们老阁主说这样说你就不会相信了，而且会因为逆反心理的作用将葫芦寄回来，甚至不要我们包邮费。”

——“谁说我不信了？”

这回轮到电话那边的人深呼吸了。

——“先生！请您想清楚！这是关乎性命的事！”

——“我不但信，我还想留着这个葫芦，可以了吗？”

——“先生！我们再商量一下！我们给你钱怎么样！先生！先生！亲！”

 

琅琊阁对外交流处的管事举着发忙音的听筒，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身后下棋的老阁主。

“阁主，他信了，而且他不肯把少阁主寄回来。”

对面下棋的林燮哈哈大笑道：“抠死你算了，为了儿子连十八块钱邮费都不肯掏？”

“你懂什么。”老阁主放下一个炮，“我这叫给孩子锻炼的机会，像你，把儿子塞到凡人家里养着，算个屁的狐狸精。…将！掏钱！”

 

 

萧景琰回到家，看着手里的葫芦，十八年来第一次感到很有压力，静姨过来和颜悦色地问他怎么了，萧景琰将葫芦交到母亲手里问：“您相信这世上有妖怪吗？”

静姨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都是人们瞎想的。”

 

“假如这世上真有妖怪，他们会不会就潜伏在我们身边，以人的姿态。”

 

静姨站起身走回房间里，取出一根香点燃后慢慢扇起来，不一会儿有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烟雾里。

 

“小静你叫我做什么？我在香港shopping呢！”

 

“林姐姐，小殊的事有人透露给景琰过吗？”

 

“没有吧，不是瞒得挺好的吗，你看他们俩从小玩到大，景琰连小殊一根狐狸毛都没抓到过。”

 

静姨定了定心神道：“可能是我想多了。”说着静姨捻灭了香，收好后出了房门，一眼看见萧景琰站在客厅，手里拿着一件带毛领子的大衣，那大衣上的毛领怎么看怎么像狐狸的毛，静姨心中大骇，声音几乎变了调。

 

“景…景琰！那衣服哪来的？”

 

“小殊给的，说是快入冬了送您一件大衣保暖。”

 

静姨三步并做两步下了楼，将大衣接过来，颤抖着抚摸过衣领。

还好还好，只是毛发，没有皮。

一劫未完，萧景琰又拿出了一个毛绒挂坠，静姨的声音又抖了起来。

 

“这…这是谁的毛！”

 

“这是人造毛……”萧景琰将挂坠递给母亲，“也是小殊给的，让您挂在手机上。母亲，您怎么了？”

静姨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在沙发上坐下来，后怕地道：“以后他给你什么带毛的东西都不要接了。”

 

“为什么？”

 

“母亲…母亲过敏。”

 

萧景琰第二次接到琅琊阁电话时，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这天萧景琰打完篮球满身是汗地回了家，静姨给他放了洗澡水，叫他回房间去换衣服，衣服脱了一半，窗台上的葫芦剧烈摇晃起来，可惜萧景琰背对着没看到，直到葫芦又一次狠狠摔在了地上，萧景琰才转过头看了一眼。

 

“少阁主憋不住了？”

 

洗完澡，静姨告诉他手机已经响了好半天了，萧景琰擦着头发接起来，里面是熟悉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琅琊阁……”

——“直接说。”

——“……好的，既然您执意不肯将我们少阁主寄回，那麻烦您按照说明书的指示方法将他放出来可以吗？”

——“说明书？”

——“就是随葫芦附赠的那本蓝册子。”

萧景琰想了一会儿，一拍脑袋：“哎呀，我没看见，估计是跟着箱子一起扔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萧景琰都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

 

——“那，请您做好准备，少阁主的封印很浅，三年后就可以解封了，这三年请您照顾好他，我们三年后再见。”

——“等等！你们可以再寄一份过来！别挂啊！那不是你们少阁主吗！喂！喂！亲！”

 

宝葫芦在窗台上左摇右晃，终于再一次，摔了。

 

 

三年后。

本科毕业准备考研的萧景琰开启了地狱一般的复习模式，每天都要在窗下的书桌上奋斗到很晚，放在窗台上的葫芦渐渐被他遗忘了。

三年来，萧景琰几乎每天都会抽空用湿布将葫芦擦拭干净，偶尔还会和它说说话，虽然不知道里面的人听不听得见，但总归是一种放松。

然而这些不经意的小照顾，终于还是被考研覆盖了。

几个月后，萧景琰考研完毕，整理书桌上的资料时突然发现葫芦不见了，连忙去问母亲，静姨想了想道。

 

“那个葫芦前几天不知怎么碎了，可能是摔得吧，它不是总摔吗？我就给你扫掉了。”

 

“这样啊。”

 

萧景琰摸了摸窗台上的软垫，很是感慨，毕竟是长达三年的陪伴，即便里面没有人，对那个葫芦也多少有了些感情。

不过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萧景琰摇摇头，继续自己的整理工作，这件事很快就被他忘到了脑后。

暑假过后，新生开学，萧景琰打点行装去上研究生，临出门前和自己的六个哥哥姐姐一一到了别，那些网购狂魔们如今也成熟了不少，帮着父亲打理公司，看起来还像回事，母亲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送到车站开车后还看了很久，萧景琰透过玻璃看见母亲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叹得声音太大，坐在他对面看报的人放下了报纸。

那是个年轻人，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留着半长不长的头发，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第一次自己。”

 

“多锻炼锻炼，有好处。”

 

“谢谢。”

 

“可别像我一样，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三年都不能出来。”

 

萧景琰抬头看他：“您……里面出来的？”

 

“不不不，我，圆的里面出来的。”

 

青年比划了一个球状物体。

 

“圆的。”

 

萧景琰莫名觉得这个物体有些眼熟，又不好多问，好在青年没有冷场，很快就又开了口。

 

“你见过葫芦吗？”

“葫芦…好玩吧？”

 

萧景琰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青年笑了。

 

“以后拆快递，还马虎不马虎了？”

 

“不…不了……”

 

“哎，这就对了。”青年扶了扶眼睛，伸出手来和萧景琰握手，“共处三年，还没做自我介绍，在下蔺晨。”

 

“萧景琰。”

 

萧景琰第一次见到蔺晨这样的人，很是好奇地看他。

 

“您这是要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蔺晨收起报纸，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以后还有好多个三年要待呢。”

 

 

“对了，你要买葫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