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月圆

鼠猫赐我以魂,楼诚赐我以神。
诸葛先生粉,沈夜粉,埃尔隆德粉,后荣迷。
为做一个普通本分淡然的近代史学者努力中……划掉,不想做学者了,能读明白书就行……划掉,能看得进去书就行……划掉,能活着就行。

【鼠猫】布尔乔亚的叛逃(4)

(3)

warning:穷

吴妈回家了。

胡同里的街坊邻居都赶着去迎接,小老太太不在这几天谁晾了衣服忘收谁煮了菜没添水都没个人给照应着,乱着乱着就想起吴妈来了,盼着她回来等着她回来,终于到了老两口回家的日子,大家欢呼雀跃着,早早就在街口守着,远远地看到吴妈的老伴骑着三轮车驮着吴妈和他们的闺女,那小媳妇用纱巾把头脸包了个结实,肩膀一耸一耸地还在哭。

 

这是怎么了这是?

 

众人迎上去,吴妈不发一言地挥挥手,她老伴低着头像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慢慢地把车骑向了自家院子,到了一个土坡那里直倒转,正赶上白玉堂从早市回来,赶紧扔下自己的菜跑过去帮忙。年轻人力气大,三两声吆喝载了两个人的三轮车就过了土坡,白玉堂赶着车后边走,边摘棉线手套边问吴妈:孩子好不好?

白玉堂问完这句话,一家三口比刚才更沉默了,吴妈没抬头,她女儿略抬了抬眼满是哀怨地看着白玉堂,复又低下头去。

 

不对。

 

白玉堂停住了脚步,看着吴妈一家三口走进自家院子,那气氛死寂得让他这个穷到卖血还能乐出来的青年也忍不住抹了笑容。

 

命啊。

 

吴妈第一次看到白玉堂的时候对他说。

白玉堂干干净净一身的确良,从背心到衬衫都浆洗得跟新的一样,脚上那双国外的运动鞋还是他哥买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从老爷子柜子里摸出来时包装盒都没开,背着包抱着书,全身上下就两百块钱,来找吴妈拿出租屋的钥匙。

吴妈问他是哪里人,白玉堂笑笑不说话,看上去还有些腼腆,应该是个读书的学生,北漂的。吴妈喜欢这样的孩子,又老实又听话,胡同里的人龙蛇混杂,有一个省心的是一个。

白玉堂拿到钥匙,吴妈絮絮叨叨跟着他,厕所在哪里厨房在哪里洗澡要去外面洗,一一都给他交代明白了,白玉堂走在头里推开那屋子的门,沉积了不知多久的灰落下来呛得人咳嗽,吴妈捂着嘴拍拍围裙。

 

“怎么样?环境还不错吧?”

 

那天展昭加班,两人正式同居的第一天就被迫分离,白玉堂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只是不知怎么总觉得一阵阵心慌,进了出租屋就呆坐着,也不收拾也不做饭,一直到太阳西斜,吴妈本着友善邻里的原则过来看他,才把他从神游太虚的状态中解放出来,拉着人回自己家吃饭。饭桌上,吴妈的老伴要白玉堂喝酒,说是来了新地方先喝一口酒,壮壮阳气,小鬼不敢缠,以后日子好过。

白玉堂说好,接过玻璃杯一饮而尽。

吴妈问他,看你不像缺钱的,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白玉堂还是笑,胡乱扯了一个听起来很凄惨的理由,听得吴妈和老伴直叹气。

 

命啊。

吴妈说。

 

 

白玉堂和展昭的屋子跟吴妈家就隔着一道墙,老式四合院的砖墙隔音比楼房的板墙要好些,到了晚上四下一静,只能听见蝈蝈趴在草丛里叫,谁家有什么体己私房话传不出来。

白玉堂搂着被子翻了个身,听见隔壁有吴妈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压在喉咙里,顺着指缝,指天骂地地跑出来,砖墙都没挡住那份悲伤。白玉堂听得心里难受,想多半是吴妈的那个小孩子没活下来,不然这坚强的小老太太不能那么难过,再一转念觉得自己白天没头没脑问出那句话真是混蛋,招人家孩子妈伤心。

大院里,谁都没见吴妈那么哭过。

展昭后半夜才推门进来,外面又下雪了,扑簌簌的,路灯一照是粉白色,展昭进门先把警帽挂好,然后脱了军大衣抖雪,抖完了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炉子前暖手,火炉里的柴柈快要烧没了,展昭随手又添了两个进去,木头和木头一磕,白玉堂醒了,翻身看他。

 

“回来了?”

 

“嗯,加班的有点晚。”

 

“饿吗?锅里还扣着面条。”

 

展昭缩回暖好的手,搓了搓,打了个哈欠。

 

“不吃了,抓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怎么这么忙?”

 

展昭脱了衣服,端着脸盆倒了半盆热水洗脸,忽然就听到了吴妈的哭声,展昭也有点吃惊。

 

“怎么了?跟老伴吵架了?”

 

白玉堂一直看着他的动作,就是没舍得被窝里的热气,所以没下床,拢着被子就露出一个脑袋来。白玉堂摇摇头:“不知道,可能跟她女儿有关吧,她女儿前几天生产,这还没出月子呢就被接回家来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展昭擦完脸掀开白玉堂的被子要往里钻,白玉堂喊着冷,一使劲坐起来把展昭挂在床尾衣架上的军大衣够下来了,那边展昭已经进了被子,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只露出个头,眼睛黑黑亮亮的,眨了几眨,盯着他,白玉堂叹口气,认命一般地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走到床尾,用军大衣捂严了被子脚。

老爷子说了二十几年屁话,倒是有一句挺对的,人这个脚,是最不能受冻的。

白玉堂盖好军大衣,隔着衣服去握展昭的脚,展昭一缩腿躲开了。

 

“别闹,快睡觉。”

 

“我给你来个足底按摩,舒服。”

 

展昭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把脚伸了回去,白玉堂握着,想他这几日穿着那双半价处理买回来的棉靴在几尺厚的雪地上趟,很心疼。

 

“快过年了,菜也卖得快,到时候给你弄双军勾回来,棉的。”

 

展昭轻轻踢了一下他的手掌。

 

“行了,赶紧睡觉,我的鞋单位给发。”

 

白玉堂依言躺回床上,伸胳膊搂住了展昭,心里想,人活一辈子,就图怀里这点热乎气。

越想越开心,搂得更紧了。

天实在太冷,两人晚上睡觉都穿着绒衣绒裤,展昭被白玉堂的体温捂得有点热,醒过来从被窝里伸出了胳膊,就着月光看了看这几天磨出茧子的手。

是快过年了,偷儿们也都开始置办年货了,他管得那片人少,但没几个正经人,天天出去踩点下套,展昭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拆,茧子都磨出来了。

关人?关不了,一个个都有那么点猫三狗四的关系,犯案也不犯什么大案,抓进去没两天放出来,还要找人在小巷子口堵展昭。

展昭不想白玉堂受他的连累,每天回家都绕好大一个圈,确定把人甩没了才往家走,可这老鼠就喜欢去派出所接他,说他好几回都不听,展昭只好作罢,好在是那些人也没人真敢对白玉堂下手,既然有些关系,自然也都知道这位爷家里那个是他们娘老子上司的上司,再说了就是白玉堂他哥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展昭想,他跟着自己出来住这个大杂院,是不是真的太委屈他了。

想着想着,又开始犯困,半梦半醒的当儿,隔壁传来几声巨响,然后是吴妈撕心裂肺的哭声。

 

吴妈的女儿上吊了。

 

天还没亮,吴妈家里全是人,几个妇女拉着寻死觅活的吴妈,男人们赶紧送那媳妇去医院,吴妈的老伴也哭,蹲坐在墙角哭得花白胡子一颤一颤的,白玉堂过去给老爷子递了支烟,他不抽,但身上总带着一包喜歌,跟人搭讪没烟不行,这算是新特色吧。

老爷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接过来,断断续续地跟白玉堂讲,展昭也过来听,慢慢的听的人越来越多,老爷子讲得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是又气又急,站起来破口大骂他那个不是人的女婿,因为他女儿生的不是儿子,竟然要离婚!

满屋子的人都不说话了,吴妈的哭声是这一晚上唯一的背景音,白玉堂几十年后再回想起来那个夜晚,耳边都是呜咽,一声紧着一声,透不过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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