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月圆

鼠猫赐我以魂,楼诚赐我以神。
诸葛先生粉,沈夜粉,埃尔隆德粉,后荣迷。
为做一个普通本分淡然的近代史学者努力中……划掉,不想做学者了,能读明白书就行……划掉,能看得进去书就行……划掉,能活着就行。

【蔺靖】思个凡咋就这么难呢(十八)

十八

 

猎人放出猎犬了。

 

身中一箭的公鹿听见狗吠声近在咫尺,尖利的犬牙数次贴上了他的腿骨又被他狠狠踹开。被踢飞的猎犬在主人的呵斥下挣扎着爬起继续向那只被猎人视作志在必得的猎物咬去。

萧景琰看到小溪时,他的一条后腿几乎要被猎犬咬断了。身后追兵被甩在山坡那边,爬过来还有一段时间,四下里除了紧追不舍的猎犬没有其他动物,是个化形的好时机。

 

慢着……是那个八王爷?

 

静王打发走了侍卫,继续坐在溪边发呆,他才没那个闲心回去帮皇兄猎什么鹿,逐鹿逐鹿,向来只有野心家逐鹿问鼎,若他猎不到还好,若是他猎到,皇兄拿这件事作由头找麻烦可怎么办,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两手一摊做个混吃等死的糊涂鬼。

静王从腰际解下酒囊喝了一口,长舒一口气,见绿草柔软,欣然躺下,刚要闭上眼睛,忽然听见骚动声,回头看见一只淌着血的公鹿向他这边冲了过来,冲到近前迟疑了一下,随后一头扎进溪水中,溪水太浅,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唯有头跟角被它埋进了卵石中。

静王咳嗽一声,拍拍那鹿露在外面的背:“喂,你不会以为把头藏起来他们就看不见你了吧?”

猎犬已经跑到了近前,冲着公鹿狺狺狂吠,公鹿被静王拍了一下,抽出头,鹿角挂着淋漓水珠对着猎犬就抵了过去,一连掀翻了好几只。那些猎犬被撞得火起,扑到公鹿身上撕咬,公鹿剧烈地摇晃身体,想要把它们甩下去,只是猎犬如同膏药一般甩不脱,即便甩下去也会立刻再扑上来,用尖利的牙咬死一块肉,公鹿很快被撕咬得鲜血淋漓,眼看力气要耗尽,有猎犬瞄准了它的咽喉,就要扑将上去。

静王抽出箭,对准那只狗的后腿,一箭出去给了它一个和公鹿一模一样的伤。

那是这群猎犬的头,它被射伤后哀叫着退下,其他猎犬便不敢再冲,纷纷后退,退到一定距离时夹着尾巴蹲坐下来吐着舌头看静王从衣袍上撕下一片锦缎紧紧裹扎在公鹿的后腿上。

公鹿筋疲力尽地趴下来,艰难地伸出舌头去舔他够得到的伤口,静王揉了揉他的头:“去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等安全了再舔。”

公鹿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看他,勉强站起来向树林中走去。

静王目送他消失在树林深处,不多时便有侍卫跑到了近前,一边对他行礼一边向他身后张望。

 

“殿下,您看没看到一头公鹿?”

 

“当然没有。”

 

“可是这猎犬……”

 

“本王还要问你们怎么回事呢!本王好好的在这里休息,你们这些狗疯了一样冲我跑过来,好在我箭法高超把它们射伤了,不然现在受伤的可就是本王了!”

 

侍卫被他一顿训斥,灰头土脸告罪退下,等回了山坡那边禀告了皇帝,又被斥责了一番,领了杖责。

皇上怒气冲冲之时静王悠然从山坡下走上来,跨马背伴在君侧,听皇兄问他公鹿去向随口胡诌什么都没看见,又添油加醋把猎犬的“恶行”控告了一番,趁机向他皇兄讨了弥补的赏赐。

做这一切时,面色如常。

回行的队伍比来时要颓丧一些,仪仗都举得半歪半斜不成样子,好在皇帝也在自顾自地想心事,没有降罪于他们。未行多远,大雨倾盆而下,雨珠之大打在人身上隐隐作痛,皇上下令加快脚步速速抵达行宫,饶是如此,走到行宫时,天色也已见晚,皇上今天没有猎到心怡的猎物,心中不快,着令行宫中留守的舞女美人献歌献舞。这些女子平日里难得见到龙颜,个个欢欣雀跃,梳妆打扮起来,预备着晚膳时一番歌舞得王者青睐陪王伴驾,好过在这行宫中孤冷地度过一生。

静王候着他皇兄安顿了,转去自己的殿中更换衣物,宫灯长明,灯火幽幽,夜幕之中墙边暗影之处矮树随风而动,新开的春花凋零,满地残枝碎粉,静王踏上去,花瓣在他脚下扭曲呻吟,夜风凉得渗人。

然后他看见了云中子。

云中子还是那副死了老婆的吊丧模样,手里停着一只胖鸽子低头啄米。静王躲在廊柱后偷看,那鸽子吃了一阵,满足地“咕咕”两声,展翅飞远。

云中子就地一翻手,把掌心里剩下的粟米倒了个干净,拂尘一扫,转身向花园外走去。

若是仔细看仔细听,还能看见他嘴角一勾残留的笑,听见他喃喃低语。

 

“这么胖,还能飞。”

 

静王晃晃头。

仙家多怪癖,这道士莫不是喜欢鸽子?

他年鸽子成精,难不成还要上演一出仙妖相恋的悲喜剧?

夜风打着旋把他吹醒,静王打了个哆嗦,扯紧了外袍的系带,不经意间摸到了早先撕出的缺口。

 

等下叫人烧了吧,毁尸灭迹。

 

 

萧景琰撑着最后一点精神走进树林。

林中多莺鸟,见他进来好奇地观望,直看到这鹿终于撑不住了委顿在地化作了人形才被惊跑。

萧景琰实在是站不起来了,疲惫地趴在地上,手边揪住了一根草叶,慢慢向前挪动,等到他连爬的力气都没有时,大雨劈头盖脸砸下,萧景琰睁不开眼睛,就这么昏了过去。

他梦见了静妃。

他梦见还在鹿苑的时候,有一次他摔到山坡下,那时年幼,山坡又高,他爬不上去,冲着坡上高声叫喊,可是山坡太偏,一天都没有人和鹿经过,他叫得嗓子哑了,再也喊不出声,趴下来啃了几口草补充了体力,再一次向坡顶冲去。

这一次滑落下去后,他看见了母亲。

静妃一身素白宫装,伏在坡顶向下望,那对柳叶细眉紧紧皱在一起,总是娴静安稳的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萧景琰在梦中向她伸出手。

 

母妃。

 

有什么东西温温热热的,一下一下触碰着他的脸。

萧景琰从母亲的怀抱里醒来,看见一只幼鹿岔着细长的腿,伏下身来舔他满是擦伤的脸庞。

同族之间熟悉的气味让萧景琰放松了不少,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幼鹿的脖子,幼鹿叼着他的袖子想要把他拽起来,萧景琰摇摇头,表示自己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幼鹿转了个圈,对着自己身后叫了一声,随后有一只高大的成年公鹿从树林间闲庭信步地迈出。

真漂亮。

萧景琰在心里赞道。

无论是皮毛还是鹿角,都堪称鹿中之王。

也许他就是这里的王者吧,倒是比自己看着可靠一点。鹿苑那边的臣民若是知道他们的鹿王落到被人类的猎犬追咬的地步,不知会失望成什么样。

只是现在实在没心情去想,萧景琰坐起身,看着那只公鹿走到小鹿身边,慈爱地低下头舔了舔他的眼睛。

舐犊之情,那是萧景琰从未在父亲身上感受过的。

他那个父亲,妻妾众多儿女成群,想的也还只是修仙渡劫,等到他真的渡了劫,儿女大半思凡远去,妃嫔或是独守空空如也的宫殿,或是下山隐遁人世,他曾经的所谓亲人纷纷离散,亲情不再,但也许这就是他所希望的也说不定。

毕竟修仙者,无俗情所累最好。

萧景琰这么想着,被幼鹿一点一点拱到了他父亲的背上,公鹿轻轻晃了一下头,示意萧景琰抓住他的角,等萧景琰抓好了,公鹿迈开步子稳稳在风雨中向山下走去,小鹿紧紧跟在身旁,看见萧景琰有些脱力要滑落时便托他一把,父子俩一直把他送到了官道边上,看着他平安踏上了属于人类的地方后一前一后走回了山林。

暴雨未歇,萧景琰强打精神向京城迈进。

他忽然很想吃蔺晨做的青团,里面塞着那么大一个鸭蛋黄,咬上去会有黄澄澄的油顺着嘴角滑落,引得人胃口大开。

萧景琰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也许他是累了,也许他是饿了,也许他只是,想蔺晨了。

 

 

蔺晨找了萧景琰整整两天。

暴雨自皇帝狩猎那日起就没停,只是雨势稍减,可以撑伞出行了。

蔺晨便撑着伞一家饭馆一家酒楼地找了过去,连青楼都去看了一眼,所有人都说没见过。

蔺晨从积翠楼回来时看见京兆尹府的大门,忽然想萧景琰莫不是冲撞了哪位大人被抓了进去?他那个脾气,万一哪家的招牌菜只剩最后一点,他和王公贵族都看上了,人家让他让,他死不松口,被那贵人一怒之下扔进了大牢也是未可知的。

蔺晨当即收了伞,从大牢的院墙外翻了进去,躲过巡捕直入牢房之中,牢中灯光昏暗,蔺晨看不真切,小声唤道:“萧景琰?”

酣睡的犯人中有人答道:“这儿!”

蔺晨心头一喜,赶紧摸了过去,到了近前仔细一看,根本不是。那人扯着蔺晨的袖子让他把自己救出去,蔺晨随口问他犯了什么罪,那人咧开一个无赖的笑:“偷小孩。”

蔺晨一抖袖子把他的手甩下去。

 

“你大爷,牢底坐穿吧你!”

 

说着就要走,那人死皮赖脸凑上来,抓着他的衣服不放:“你偷进大牢,被抓到了也没好!”

 

“你放不放?”

 

“不放!”

 

“你别后悔。”

 

那人刚想说绝不后悔,忽然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凉丝丝地攀上了他的手腕,低头一看两条五彩斑斓碗口粗的蛇正缠在他的胳膊上,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那人惨叫一声跌坐在地,甩着手慌忙向床铺爬去,一连踩醒了好几个人,那些人揪住他的领子,骂道:“嚎你娘的丧!干什么作死!”

那人哆嗦着说:“蛇!有蛇!”

众人赶紧跳下床铺四处寻找,看了一番什么都没有,不由怒火中烧,揪着那人一顿胖揍,那人被揍得惨叫连连,仍在坚持方才有个人偷偷遛进了牢房,蛇就是他带进来的,可等他再次寻找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窗外一轮明月当空,几天的暴雨终于停歇,碧空如洗。

 

蔺晨阴着脸走回闲斋,推开大门穿过正堂向后院走去,他想好了,假如明天还不见萧景琰回来,就去苍云山找云白帮忙。老道士虽然没了灵根,推个卦算个签还是很准的,怎么也能找到他的大概方位。

蔺晨刚走到后院,忽听大门被人极微弱地敲了两声,那声音实在太小了,若不是蔺晨是为妖身五官灵敏,只怕都听不到。

蔺晨神经骤然绷紧,连走路都顾不得,翻身如一片青云直向大门飘去。

大门被他打开,敲门人立刻摔进了门里,那人强撑着抬起头看他,伸出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袍角。

 

“蔺晨……”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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