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月圆

鼠猫赐我以魂,楼诚赐我以神。
诸葛先生粉,沈夜粉,埃尔隆德粉,后荣迷。
为做一个普通本分淡然的近代史学者努力中……划掉,不想做学者了,能读明白书就行……划掉,能看得进去书就行……划掉,能活着就行。

【蔺靖】思个凡咋就这么难呢(十七)

路边的野草你不要乱吃。——静妃教子小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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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蔺晨的画在京城小火了一把。

 

蔺先生的春宫色而不淫,媚而不俗,最得意处美人腮边一颗垂泪,万种情思皆在其中。

有人这么跟蔺晨说道。

蔺晨笑着等那人走了,卷卷画轴。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管蔺晨怎么想,他的画算是在上层王公贵族文人墨客中传开了,上门求画者与日俱增,门庭若市。萧景琰原本是在书房治印刻章,不知哪个好事者求其一见,萧景琰想自己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绣阁小姐,便欣然将刻刀一类的工具摆到正堂,那边厢附庸风雅者拉着蔺晨大谈山水绘画之道,这边他自己磨石描字,刻得满桌飞屑。蔺晨这张水曲柳面的桌子可是有大用的,他作画时是画桌,两人吃饭时又是饭桌,眼下再加一项萧景琰刻章用的书桌,一桌三用,见天不得歇。蔺晨连着两天在饭菜里吃出没磨碎的小石片,八成磨碎了的石粉都就着汤水咽进了肚子。遂勒令萧景琰搬回书房,工作时不得占用正堂。

萧景琰搬了回去,坐在井沿边上打水磨石,石浆泼了一地,萧景琰拢了些泥土盖住,忽然眼前飘过一条红绸,顺着风打着旋儿飘落出去。

是糯米酒。

萧景琰只当红绸子是给他暗示,酒要出坛了。走过去扒了扒土堆,能看见碧青色的小坛子乖顺地立在那里,刚要伸手拿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蔺晨袖着手靠着门廊看他。

 

“才过清明就想着中秋,馋猫。”

 

 

皇上和静王的狩猎终于启程了。

路边的黎民百姓齐齐跪倒,不敢抬头目睹天颜。

静王骑着汗血宝马走在最前头,皇上却不知去了哪里。静王知道,他是又藏起来了。

皇上已经年过半百,不复青年时英武卓绝,痴迷求仙问道后越发贪生怕死起来,怕人刺杀,出行时总是故布疑阵,膳食不经他人试毒绝不入口,又每每艳羡于仙人长生不老,暗恨自己是肉体凡胎,不能永坐江山,为了青春永固,他干脆命苍云山的云中子随侍左右,明面上是尊为帝师,听其教导受其教诲,背地里只是想和他靠得近些,使仙家荣华之气常伴于身,俗称,沾沾仙气儿。

就是这样一位怕死的皇兄,静王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可也有碍于祖宗礼法不能弃之于不顾,更何况太后在时对自己不薄,老人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他众叛亲离。

午夜皇宫冷清,仿若鬼魅丛生之地,皇上叫静王进宫伴驾,不管他在哪个温柔乡里,都要打起精神遵旨入宫,他那位九五之位的皇兄就在大殿的龙椅上裹着龙袍发颤,看见他来,攥着他的手,让他去摸自己冰凉的脸。

 

“八弟,朕要死了,朕要死了!”

 

“皇兄尚且年富力强,何来日薄西山之说。”

 

那时静王总会看到云中子一张冷淡的脸在屏风后一闪而过。

 

现在他也是这样。

云中子不骑马,骑着一头青牛,跟在仪仗的后面慢腾腾地走。

静王在马上回头看他,觉得这人寡情寡性,真是毫无意趣。

 

活着干嘛。

 

还活得那么长。

 

回过神来,静王看见一间书斋。

闲斋。

 

蔺晨听说今天皇上终于要和静王狩猎了,鸡飞狗跳地折腾了半个多月,好在没放百姓鸽子,皇家排场大,估摸着仪仗要走上好一段时间,早早屯了吃食在家里,打算和萧景琰不开张,窝他一天。

心里是这么想,可真听到队伍行进的声音,两人又坐不住了,在临街的院墙那里扣了一个洞向外看,萧景琰看见马上的静王。

 

“蔺晨,是那天的那个人!”

 

“还真是他,果然出身非同一般。……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叫我蔺先生了?”

 

“从你抱怨鸭子腿少那天开始。”

 

蔺晨据理力争:“就是少。”

 

皇帝的队伍热热闹闹地过去了,街上静了一会儿,恢复往日繁华,蔺晨开门迎客,立时有人进来买画求章。蔺晨接了几单生意,去到后院找萧景琰,人却不在,只有糯米酒被挖去一坛,石桌上压着一个字条。

 

家中无粮,自力更生。

 

 

皇家猎场近些年接待了拥有它的皇帝和静王不下十次。

年岁的增长和时光的流逝让皇帝深深切切感受到了自己的衰老,他羡慕静王风华正茂,因为羡慕,平生嫉妒,只是静王也不是朝堂中人,让他抓不到把柄害无从害,但又格外亲近,放佛只要跟着他骑马打猎,弯弓射雁,他就依然是年轻的。

老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静王无法感受到,但皇兄对于青春的渴望有多可怕,他是心知肚明的。

静王猎到了一只山猫,侍卫揪着那畜生的后颈提过来时小东西尚在挣扎。静王看了一眼,觉得实在年幼,猎回去也没用,挥挥手让人放了,皇上却止住他,令侍卫将山猫转交给他,侍卫应从,皇上就用他那养尊处优的手捏着山猫的后颈,侧身向云中子低语,云中子冷着一张脸,并指结印在山猫天灵上一点,小东西便不动了,不过片时,有颗鲜红的丹丸从它头顶浮出。

 

“八弟,你来看看,这就是生灵之精华。”

 

“什么?”

 

皇帝拍拍静王的心口:“心头血。”

 

他扔下那僵硬的猎物,命太监用玉匣子盛装了丹药,好生收起来。

静王看着山猫的尸体,突然一阵反胃,捂着嘴告罪退下,纵马到溪边,长出了一口气后脱了靴袜,卷了卷裤腿迈进溪流中,掬起一捧清水盖在脸上,闭上眼全是云中子取心头血时的那双眼睛。

 

万事万物皆与他不干,所谓慈悲只是笑谈。

 

皇兄疯了,难不成他也疯了?

 

静王在溪水中站着,水流打着转冲撞他的脚腕,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呼哨,有侍卫急急忙忙向他跑来。

 

“启禀殿下,陛下方才看见一只鹿,叫您过去。”

 

 

萧景琰特意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时辰来吃草。

碧草长春风荡,溪水潺潺,糯米香。

蔺晨的糯米酒虽然还没到日子,但已经是醇香可口,香气扑鼻。萧景琰对酒之一物没那么多讲究,能喝就行。此处草叶纤嫩,林中野果甘甜,下酒正合适。

填饱了肚子喝完了酒,萧景琰尚且不想变回人身。

做人既麻烦又疲累,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就着阳光和暖小睡一阵,左右猎场这么大,又有被人事先放出的野禽山兽供那些人追猎取乐,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山坡大概不会有人来,何况此地偏得很,皇帝又是何等人物,哪有闲心走这么远,尽了兴就会返还行宫了吧。

偏偏皇帝今天没尽兴。

云中子替他炼制的丹药激发了他潜在的精力,透支他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寿命,只是他不知,云中子也懒得告诉他,看着他吃了逍遥丸一般向山林深处走去。

云中子的青牛挥着尾巴赶蝇虫,慢吞吞走着,最后索性不动了,就地一窝,哞叫了一声,转头看他。云中子迈下牛背在草丛上盘膝而坐,从袖筒中摸出一支竹笛,磕磕绊绊吹奏起来,调不成调曲不成曲,云中子放下手,青牛还是盯着他,眨也不眨。

牛能看见鬼神,牛的眼泪还可以为人开天眼。

那么此时此刻,你是看到我云中子心底最黑暗之处的魑魅魍魉了吗?

青牛扬起头,长声一叫,听上去像一个人用尽毕生力气发出的临终叹息。

 

萧景琰腿上中了一箭。

老皇帝原本瞄的是致命部位,只是年老力衰,手臂无力,勉强拉开弓弦射出一箭,箭至末路失了力道和准头,扎进了那头酣睡公鹿的后腿。

公鹿哀鸣一声从梦中惊醒,忙不迭看向伤处,鲜血殷殷流出,好在没有伤到骨头,箭头穿出血肉,艳红的箭镞上刻着篆体的天子帝号。

萧景琰咬了咬牙,忍着痛一瘸一拐向山坡下跑去。

鲜血滴了一路,指引着他逃亡的方向,他听见追赶喊杀声如影随形,但速度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加快,伤口在奔跑中被撕裂,箭羽带风阻碍他的步伐,有新的箭向他的方向追射过来,深深扎在他脚边,萧景琰被惊了一下,慌乱地倒弄着四蹄换了个方向跑远,树林就在眼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进去,林间枝杈纷杂,一旦挂住鹿角只能束手就擒,唯一的生路就是开阔的草场,但在草场上奔跑无异于将自己放置在猎手的箭尖之下。

平生头一次,萧景琰为自己这个贪嘴的毛病感到深深懊悔。

 

早知如此,就该把去向告诉蔺晨,哪怕今天真的要葬身于此,他日也能等来他为我收尸。

 

 

蔺晨拢着手靠在书斋大门边看街景,天上乌云聚拢,远处隐隐是电闪雷鸣。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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