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月圆

鼠猫赐我以魂,楼诚赐我以神。
诸葛先生粉,沈夜粉,埃尔隆德粉,后荣迷。
为做一个普通本分淡然的近代史学者努力中……划掉,不想做学者了,能读明白书就行……划掉,能看得进去书就行……划掉,能活着就行。

【黄曲】取暖

曲和,我爱你,我特别特别爱你。

 

最简单的告白就是我爱你。

 

每种语言传播最广的是你好,和,我爱你。

 

蒙古族的大哥教插队的青年用蒙语来表达爱意,马头琴悠扬,他看着自己的妻子,说,bi camd hairtai。

 

 

曲和拖着自己的提琴在法国的街头漫步。法国人浪漫,他一点都感受不到,只有早春的寒冷钻进他的领口,卷走最后一点余温。

他像个堕入寒冷地狱的罪人,扯着最后一条蛛丝,向上爬,向上爬,他看到天堂的光,触碰到最皮毛的温暖,然后掉下来,掉下来,一直掉到比最初更深更冷的地方。

抬头是天堂,他上不去。

又是一阵冷风过,曲和感觉到他的提琴碾过了什么与人的腿骨有类似触感的东西。

 

黄志雄窝在这个垃圾桶旁边是第三天了,他决定再睡最后一晚就换个地方,时间长了,会被人盯上。

不是只有中国才有丐帮。

目前他还不怎么想学降龙十八掌。

至少在走之前,睡得舒服一点。黄志雄淘到了半瓶酒,喝得不过瘾,但足够睡一个好觉。

不幸的是,他刚刚闭上眼,就有两个不大的滑轮顶着一个大提琴碾过了他伸出去的小腿。

 

疼痛其实是麻木而迟钝的,但有必要看看这个人,毕竟这个时间还拖着大提琴在街上走的没几个。

 

黄志雄抬头,曲和回头,两厢对视,没有干柴烈火,没有一见钟情。

 

酒鬼。

 

小白脸。

 

曲和回到租住的公寓,掏钥匙开门,进屋把大提琴竖在一旁,倒在沙发上发呆。

 

黄志雄找到了新的地方,没有垃圾桶,但有长椅和路灯,旁边是一家出租用的单身公寓,安静。

 

巴黎的早春夜晚,月亮压着星星,冷丝丝满天寒气,雨水积在云朵里,将坠不坠。

 

曲和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又在后半夜被冻醒了过来。

 

黄志雄在长椅上瞪着天空看到后半夜,在数到一个无法估算的数字时昏睡过去。

 

曲和起身倒水,开了厨房的灯,融融一片洒到楼下。

 

黄志雄翻了个身,路灯灭了,他的角落里却还有光明,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光也不见了。

 

曲和每天都在固定的地方拉琴,然后去固定的音乐厅听演奏,进固定的饭店坐在固定的位置吃固定的套餐。

曲和擦琴的时候看到大提琴箱,他仿佛被束缚其中,随着琴箱的形状改变自己的外形,最后永远严丝合缝地留在黑暗里。曲和打了个冷颤,反应过来时他的头已经伸了过去。曲和重重摔上琴箱盖,抱着大提琴坐在地上,感受着没有地热的冰冷瓷砖传递给他的法国独特的阴冷低气温。

曲和怕冷,从小就怕。

小时候有妈妈,他可以躲到妈妈怀里取暖,后来他有了妻子,但他自己一个人睡,再后来,妻子离了,妈妈回家了,房子里只有他和他的大提琴。

曲和逃离了家,逃离到了海外,却只发现自己来了一个更冷,更孤单的地方。

 

命运还能更糟糕吗?

 

可以。

 

黄志雄很热,字面意义上的。就性格来说,黄志雄比热情浪漫的法国情圣少了一分轻浮,又比保守内向的童年伙伴多了一分温柔。

但这不代表会有女人喜欢他,因为没有几个人愿意自己的伴侣满身酒气。

还有不定期的发怒和神经质。

黄志雄在巴黎难得的温暖上午伸手撩拨阳光,他看见一个人拖着大提琴从他身边路过。

 

小白脸。

 

曲和接到了第三封退信,巴黎几乎没有能容纳他的乐团了。

曲和看着信,咬文嚼字地去读每一个单词,绕口的法语婉转地说了一个理由。

 

您的音乐没有灵魂。

 

灵魂,灵魂是什么?

曲和咬着拇指指尖。

音乐没有灵魂,那他的演奏者呢?我有没有灵魂?

有血流下来,滴在信上,涂污了那个表示“灵魂”的单词。

曲和把信团成了一团,扔在地上,好像还不解气,又踹了一脚,纸团飞跃起来,落在大提琴面前,大提琴像位母亲,看着曲和孩子气的动作默不作声,似乎安静是此刻最好的解决办法。

曲和在大提琴旁边坐下来,靠着它,纤长的手指拂过每一根琴弦,从冰冷的弦上滑落到自己温热的肉体,像牵着什么人,顺从着,引诱着,一路向下去触碰,去唤醒沉睡的尊严,在路的尽头猛力一跃,触碰到片刻希望,然后避无可避地坠入深渊。

真冷。

曲和抱着自己,低下头,极度困倦。

 

黄志雄听到有人唱歌,唱得很大声很难听。是喝醉了的法国女人,拎着酒瓶子,边唱边喝,酒花从她的嘴角喷溅出来,为她的脏话助威。女人很快也注意到了他,于是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眼睛里都是情欲。

黄志雄看着她走到眼前,看着她跪下来要去脱自己的裤子,沉默了一会儿,抚摸着她的头发,把她敲晕了。

“不,亲爱的,卖艺不卖身。”

他抬起头,看到昨天在后半夜亮了一刻钟灯的窗口,里面黑漆漆的。

 

夜晚张开无形大口,吞噬一切,包括人,包括希望。

 

黄志雄打了个呵欠,脱下外套盖在女人身上,团了团自己的身体,在长椅上窝了下来。

他在朦朦胧胧间听见细小的花开的声音。

天气大概要暖起来了吧。

这样可以住的地方就多了。

 

曲和放弃了进入乐团这件事,随便找了一家酒吧,点了他看得懂看不懂的法国酒一大堆,喝得酩酊大醉。

有自诩浪漫的金发男人凑过来,询问他是否愿意共度良宵。

曲和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大提琴,用英语告诉他,我有恋物癖。

他不知道法语“恋物癖”怎么说。

好在英语是国际通用语,他成功的看到那个男人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情,那人拍拍曲和的肩,又拍了拍大提琴。

“祝你们幸福。”

盒盒盒盒盒盒盒。

曲和看着他,看着大提琴,傻笑。

 

黄志雄找到了一份短工,给一个老华侨搬家。

老人东西很少,也很陈旧,许多物品力气大了就可能碰碎,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沟通,和老先生拥有同一个母语的黄志雄有很大优势,也深得老先生欢心,所以工作结束后,老人把陪伴自己多年的手风琴送给了黄志雄,当做纪念。

黄志雄抱着手风琴回到长椅那里,等到四下无人,笨拙地拉起了一个不怎么熟练但能连贯下来的曲子。

欢乐颂。

欢快的曲调被他拉得四分五裂,欢乐的气氛自然也变得四分五裂。

扭曲得甚至有了些悲伤的意味。

 

曲和拖着大提琴和一箱子酒回家,在拐过巷口的时候听到极其难听的音乐声。

这简直在触犯一个音乐家的底线。

于是曲和扔了个酒瓶子过去。

“别他妈拉了!”

国骂。

“你大爷!爹我拉琴关你丫屁事!”

京骂。

 

曲和揉揉眼。

酒鬼?

 

黄志雄放下手风琴。

小白脸?

 

干柴终于点燃了烈火。

曲和凭着醉意生拉硬拽地把黄志雄劫持上了楼,黄志雄拗不过他,抱着一腔牺牲身体换取平安的热血半推半就地上了床。

再后来的事曲和记不清了,黄志雄也选择性的忘了一点儿。

比如曲和非要大提琴跟他们一起睡并且乐呵呵地说自己有恋物癖最后他被他乐得把持不住推了人就上这件事。

 

对于爱,尤其是做起来的这种爱,黄志雄自认是个柳下惠,不然在黑暗里流浪这么多年,他也不会一点脏病都没有。

 

只不过柳下惠遇上了李延年,你不弯也得弯。

 

晨光初露,曲和缩在被窝里睡大觉,黄志雄倚在床头,随手一摸摸到了一盒烟。

黄志雄一挑眉,东西还挺齐全。

 

曲和被烟味呛起来,皱着眉看他:“掐喽!”

“这不是你的吗?”黄志雄叼着烟躲曲和的手。

“是前一个房客扔在这里的。”

“啊?呸呸呸……”黄志雄赶紧把烟拿下来。“这他妈得多少年了?”

曲和抱着被子盒盒地乐:“十八年女儿烟。”

 

一夜情,重在那个一夜上,天黑了关灯搂着抱着亲嘴,天亮了穿衣服谁也不认识谁。

 

黄志雄和曲和这段一夜情还加了个钟,曲和请他吃了一顿早餐。

 

培根和煎蛋,刚烤好的吐司,新榨的橙汁。黄志雄吃上了自己到巴黎以后的第一顿正经饭。

曲和看他吃的香,就把自己那份也推给了他,然后喝着果汁看着大提琴发呆,等黄志雄吃完,曲和指着大提琴问他:“你看它能卖多少钱?”

黄志雄一边擦嘴一边看:“它不是你老婆吗?”

“我要回国,没有路费,这把琴是我的老师送的,很贵。”

黄志雄喝干净最后一滴橙汁。

“你随便。”

 

毕竟他们只是陌生人。

 

今天是黄志雄在长椅上待的第四天。

老人们说,事不过三,黄志雄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待三天以上,这是他第一次破例。

后半夜,他看到曲和醉醺醺地从巷子口走过来,没有拖着他的琴。

曲和向黄志雄摇摇晃晃地扑过来,黄志雄扶住他,曲和就抱着他的腰乐。

“你知道吗?买琴的人说,如果我愿意和他睡一晚,他可以赞助我回国,不用卖琴。”

“都他妈是混蛋。”

曲和嘟囔着,吐了黄志雄一身。

黄志雄看了看狼狈的自己,又看了看更狼狈的曲和,弯腰把他抱起来上了楼。

“开门,钥匙在哪?”

“我不跟你上床!”

“你他妈吐我身上了!我要洗澡!”

“左兜……”

 

黄志雄擦着头发出来时,曲和已经睡着了。

客厅满地乐谱,凌乱不堪。

黄志雄艰难地辨认深埋他记忆中的遥远的五线谱。

“la,la,la,do……”

“xi……sol……la……xi”曲和在睡梦中唱和。

黄志雄捡起那张谱子,“这样你都能听懂。”

那张谱子还有附带的歌词,黄志雄磕磕绊绊地唱了下去。

 

寒夜的脚步是两个人

一路被紧紧的追赶

而你的眼神依然天真

这是我深藏许久的疑问

往天涯的路程两个人

不停的坠落无底深渊

握紧的双手还冷不冷

直到世界尽头只剩我们

 

黄志雄拿着谱子走到床边坐下,在曲和因为酣睡而蜷曲着贴紧额头的刘海上落下一吻。

“晚安。”

 

曲和做了一个温暖的梦。

梦里有很久不见的午后阳光,有公园里简简单单的秋千,和一地金黄的落叶。

他笑着醒过来,客厅的乐谱被收拾得整整齐齐,阳台挂着洗干净了的衣服,没有人。

 

黄志雄又找到了一份工作,这次的工作赚的钱比较多。

他穿着西装瞥站在他前面矮了一个头的雇主。

他的新工作是给一个经常出入地下赌场手气不怎么好还滥赌的富家浪荡子做保镖。

今晚那孙子已经输得就剩裤子了。

黄志雄绷着脸,尽量不发出响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威严但没有存在感,他怕那人把他也输出去。

好在浪荡子“浪子回头”,在输得剁手之前灰溜溜地退出了赌场。

他揽着黄志雄的肩膀,大着舌头说话,黄志雄听了半天,从他那乱七八糟的法语中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要带着他去喝酒找姑娘。

 

那敢情儿好。

 

浪荡子推开酒吧的门,一步三扭地走到吧台点酒。

黄志雄单手插兜抽烟,顺便环顾四周,忽然被狠狠的呛了一下。

他看到曲和正坐在舞台上拉大提琴,躲在一个爵士乐乐队里。

黄志雄鼻孔喷着烟,定定地看了曲和十分钟,浪荡子端着酒杯扭过来。

“你喜欢他?”

“不,我不喜欢他。”

“你喜欢他。”

“嗯?”

“重复两遍的拒绝就是肯定。”

浪荡子高举酒杯:“去吧!像郁金香芳芳一样!冲向公主!冲向爱情!”

黄志雄无可奈何地和他碰杯:“祝爱情。”

 

法国人沉溺在骨子里的,无可救药的,浪漫。

 

黄志雄趁着中场把曲和拉下了台,然后在众人的欢呼中吻了他。

人们大笑着把啤酒撒向他们。

“祝爱情!”

黄志雄苦笑着看曲和,“我这也是骑虎难下……”

曲和摸到下面狠狠掐了他的命根子一把,满意地看见黄志雄的脸因为疼痛渐渐红起来:“我让你以后什么都骑不了。”

 

 

曲和开始习惯在黄志雄的怀抱中醒来。

两个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温暖和寒冷共享。

巴黎正在春意黯然。

曲和问过黄志雄,他来自哪里,黄志雄回答他是马赛,曲和很好奇,为什么要跑到巴黎来?

 

因为那里有不敢见的人,和不想回忆的事。

 

黄志雄搂着曲和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曲和,你什么时候回国?

 

我不知道,你回去吗?

 

我没脸回去。

 

黄志雄拨弄着曲和的耳垂。

 

曲和,你见过战争吗?

 

小时候,听见过广播里的越南战争。

 

是真正的战争,炮火,鲜血,碎肉,还有不知道怎么就死了的战友。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样,很好。

 

黄志雄感觉到压抑在心底的狂躁因子快要挣脱束缚了。

他每天都更暴躁一分,和曲和吵架的原因也越来越奇怪。

从尚可容忍,到无理取闹。

他能看见曲和每次和他争吵时拼命压抑的怒火,而他仍旧控制不住去一遍遍地刺激他。

他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混蛋。

 

曲和咬着拇指,收拾最后一件行李。

他没有多少东西,最大的物件本来应该是大提琴,可它现在变成了路费,变得最小,小到可以收在钱夹里。

曲和坐在行李箱上咬,咬得血珠滚滚而下。

他忽然听到关门声,再抬头,黄志雄拖着大提琴出现在门口。

 

“你要走了?”

“我原本想在你回来之前……”

“我去给你赎琴你他妈告诉我你想不辞而别?!”

“黄志雄!我不想跟你吵架!”

 

“曲和。”黄志雄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显得有些狰狞,他扔下大提琴紧紧攥住曲和的肩膀,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他,寒冷刺骨。

 

曲和有些害怕了,毕竟在体力和身手上黄志雄有着绝对的优势,他用余光瞥见一个水果刀。

 

黄志雄推着他,逼着他向卧室走去,曲和闭着眼慌乱中摸到了刀把。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秒。

 

黄志雄不再强迫他,曲和颤抖着放下了刀。

 

“曲和。”黄志雄坐下来,双手捂住脸,“你走吧,别耽误了飞机。”

 

曲和伸出手,轻轻按在黄志雄的发顶,然后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出了门。

……

你知道吗?

 

曲和躺在黄志雄的怀里告诉他。

 

《取暖》有粤语版本,叫《最冷一天》。

可是我听取暖的时候,越听越冷,听最冷一天的时候,越来越暖。

……

黄志雄抬起头,已经很晚了,月光从曾经照亮过他几个夜晚的小厨房窗户外透进来,冷冰冰的洒了一地。

大提琴静默着竖在玄关处,看不出表情。

门锁忽然有了极轻微的响动,黄志雄绷紧了肌肉。

 

曲和推门进来,拎着行李,还有一瓶酒。

 

他醉醺醺地看着黄志雄,像他们初见时候黄志雄的样子。

 

黄日跳,陪我喝酒吧。

 

黄志雄抱着曲和,胸口贴着他的后心,两颗心脏一同跳动,热气慢慢升腾,温暖了整张床。

 

为什么回来?

 

他捏着他的手指。

 

没赶上飞机。

 

他闭着眼靠得更紧一些。

 

我要给法国航班寄感谢信。

 

盒盒盒。

 

“曲和。”黄志雄再一次埋头在他的肩膀,高挺的鼻梁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在那块突出的蝴蝶骨上,深深嵌入,不肯分离。

“我有病,PTSD,在战场上留下来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发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伤害你。”

“你还是回国吧。”

 

曲和被酒熏红的脸上泛起一个笑。

“我会回国的。”

“你也回去。”

“我们一起回去。”

“黄志雄,我的心是碎的,你也是碎的,我们正好拼在了一起,那就不要分开了。”

“我再受不了它再碎一次了。”

 

破碎的曲和和破碎的黄志雄,破碎着寻找到对方,破碎地搅和在一起,用精液做简单的粘合剂,最后破碎着融化,破碎着凝结,变成了尖锐而完美的艺术品。

 

曲和握着黄志雄的手。

 

你知道我最喜欢那首歌里的哪句歌词吗?

 

哪句?

 

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

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间,遗失身份。

 

曲和。

 

黄志雄把曲和整个收在自己怀里。

 

我爱你。

 

我特别特别爱你。


评论 ( 13 )
热度 ( 208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小楼月圆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