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月圆

鼠猫赐我以魂,楼诚赐我以神。
诸葛先生粉,沈夜粉,埃尔隆德粉,后荣迷。
为做一个普通本分淡然的近代史学者努力中……划掉,不想做学者了,能读明白书就行……划掉,能看得进去书就行……划掉,能活着就行。

【楼诚】暖阳正好

刚才那个有错字!不能忍!

明楼发现自己开始会忘事情的时候,是来到敬老院的第三个年头的冬天。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很多老人例行公事一般的晨练都被迫取消了,傍晚的闲谈也屈服在了寒冷的淫威之下,成了早早钻进被窝的牺牲品。
有人开玩笑说,就像插队的北大荒一样冷,冻得人呦。
除了明楼。
他就像一棵扎根北大荒万里黑土地的老松,盘根虬结而立,稳稳地抓着层层黑土下越冬的养分。
明楼甚至觉得,自己变得年轻了。
但他终究是老了。
明台的孩子来看明楼,带着满满一袋子的滋补品,被护士引到明楼面前的中年人拢了拢因路途颠簸而散乱的花白头发,蹲下身去轻轻拍了拍小憩中的明楼的手:“大伯,我来看您了。”
明楼醒了,不情不愿。
他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有阳光,绿草,花园,精致的茶具和温香的红茶,笑着看报的大姐,活蹦乱跳和自己打羽毛球的明台。
还有明诚。
阿诚啊……
明楼放下球拍,看着那个和明镜说笑的人,一步一步走过去。
小花园的道铺着整洁的地砖,踩上去十分妥帖,明楼愿意在午后的闲暇时光里在这里散步,慢慢地走,格外舒服。
眼下他走的飞快,仿佛慢上一点面前的一切就会消失。
明诚终于抬起头看到了他,那对鹿一样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大哥。”
明楼醒了,不情不愿。

明台的孩子拘谨地坐在明楼身边,他听长辈们谈起过这位传奇一样的大伯,多重身份的间谍,从苦牢里爬出来,下狱,平反,再下狱,再平反,等到所有的罪名都摘除,所有的脏水都洗清,耄耋之年的老人拒绝了所有亲属的赡养请求独自一人带着一副画进了敬老院。
颐养那所剩无几的岁月。
他站着,拄着拐,仍然顶天立地。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
小阿诚跳着去够明楼的头顶,最终还是放弃了,仰着头看哥哥的身影:“大哥个子好高。”
“阿诚也会长高的。”
“有什么事吗?”明楼突然开口问他,中年人赶紧起身,家里的规矩,和长辈说话要起立。
“来看看您。”
“啊。”
“我还想……看看那幅画。”
“画?”
“对的,画。”
明楼从床头的柜子里把那幅画取出来,用布裹着,严严实实。
中年人看着他一层层打开缠裹的布,画作一点点露出来,先是装裱的木框,然后是天,是水,是绿色,最后是那栋不大的房子。
湖畔旁,树林边。
“这木头框子还是你爸爸去裱的。”
明楼轻轻抚摸画面,布满茧子的苍老的手与油画的颜料若即若离地触碰着。
“是你二伯伯画的,阿诚。”
明楼说起那个名字,轻音在舌根翻滚,一点小小的空气飞出舌尖,饱含着浓浓的爱意。
诚。
桂姨替明诚取了这个名字,她希望明诚的父亲像这个字一样诚心诚意对她。
然而,明诚的父亲究竟是谁,居然是个无解之题。
生来不知父母,死后不知归处。
明楼的眼神巡梭着整幅画,从天,到水,到绿色,再到那栋小小的房子。
色彩明艳,层次感弱,还有那么一两笔自己乱填的涂抹。
真好看。
“好看,真不错。”中年人掏出眼镜来一点点摸索着观察,忽然一偏头,“大伯,您怎么哭了?”
明台的孩子临走前告诉明楼,他知道这幅画的源头是他父亲的日记,那一页草草用钢笔画了一幅简单的临摹,父亲只写了一句话。
“遍插茱萸少一人。”

“重阳节,可别忘了买菊花糕啊。”
“嗯。”明诚敲开最后一个核桃,放了半个核桃仁在石钵里,剩下的半个塞进了明楼的口中。
明楼嚼着,品尝着核桃特有的香醇搭配苦涩的口感,看着明诚一点点将核桃仁们碾碎成粉末,修长有力的手指抓着石杵,微微用力,刀刻一般线条的骨骼微弯,能听见核桃咯咯作响。
明楼觉得,明诚哪里都好看。
这个认知让他对自己有这样一位二弟十分自豪,工作和任务上的出色,生活中的不可或缺。
明楼想,怕是这辈子都离不开他了。
可是不也活了这没他的几十年?
明楼用力拍了拍拐杖的把手,看着敬老院院墙外的夕阳沉没入地平线。
一天啊,又过去了。
开头说过,明楼发现自己开始忘记事情,是因为一次午后的闲谈。
老人们把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用来丰富精神世界——唠嗑。
作为有着相当丰富经历的明楼,不可避免地被拉去做了讨论者之一。
老人们的话题,天南海北,大到中美建交,小到昨天晚饭。
明楼闭着眼听,满脑子只一句,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他终究不能永远置身事外。
终于有一天,老人们谈到了荒唐的年代,有人长叹,有人愤懑,有人摇头,只有一个人默默不语。
那就是明楼。
“我,我有个弟弟,叫明诚。”
明楼提前回了房间,看着洗漱间的镜子,壮年时能言善辩的他突然磕巴起来。
“阿诚十岁就来到了我明家。”
“喝明家的水,吃明家的饭,在明家长大。”
“长兄如父。”
“我爱他。”
老人看着镜子中的脸,那个人在崩溃。
他开始忘了,他忘了明诚爱吃什么爱穿什么,他忘了明诚常常看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他忘了明诚笑的样子哭的样子,他忘了明诚叫他大哥时的声音。
他只记得自己爱他。
明楼说,我爱国,爱党,爱家,我也永永远远的爱他。
明楼的午后小憩,梦开始变得稀薄,只有一层薄薄的荧幕,一触既散。
梦里有很多人,匆匆走过来,匆匆走过去,所有人都在说话,切切察察,听不真切。明楼皱着眉,在一片纷乱中寻找明诚的影子,最后空手而归。
阿诚啊,阿诚。
老人凄惶地叫着。
终是一无所获。
护士推醒了明楼,“明大爷,您别在这风口上睡了,您看您满头都是汗。”
明楼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激动地站起来,“你们不要逼他,全是我的罪!”
“大爷?”
啄够了食的麻雀在雪地上撒欢,叽叽喳喳,日头西沉,慷慨地为这个偏僻的敬老院撒过来一缕冬日的温暖阳光。
明楼醒过神,原来一切都过去了……
时间,事情,人。
都过去了。
明楼脚步沉重,被护士搀扶着,一点一点挪回房间,他找出那幅画,抱在怀里,颓然地靠在床头。
同屋的老人在听广播,孩子们的配乐诗朗诵。
“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王维。”
明楼答应明台给他买糖人,明诚在一旁看着,没说话,也没争着要,但明楼还是带回来两个,一个给明台拿去玩了,另一个递给明诚:“我是你大哥,你不用拘谨。”
孩子看着,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谢谢大哥。”
“独在异乡为异客。”
明楼初到法国时对法国菜那少少的一点深恶痛绝,明台做饭讲究方便同样让他深恶痛绝,明诚煮了很大一锅咖喱浇在饭上,终于喂饱了这条蛇。
明楼刮着碗底最后一点咖喱,“有点辣。”
“大哥,不吃给我!要不下次你做!”明台抢过明楼的盘子,吃得很香。
明诚一直在很认真地吃,仿佛吃饭是他人生中的头等大事,根本没有在意另外的两人。
明楼看见他鼻子尖上沾了一点咖喱,笑着伸手替他蹭掉了,明诚顾不上抬眼看他,依旧在吃,明楼舔掉指尖上那一点。
的确好吃。
“每逢佳节倍思亲。”
中秋节要团圆,这是大姐说的。
所以无论明楼和明诚有多么忙,都会被大姐催回家。
“大哥,”明台难得乖巧,送上剥好了的粽子,“还有阿诚哥。”
楼诚接过粽子,对视一眼。
——没安好心。
——同意。
在大姐的威压之下,两人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这什么馅啊!”
“五仁榴莲馅,我包的!”
“阿诚快吐了!别咽下去!”
“遥知兄弟登高处。”
明楼的中山装上全是灰,他还是硬挺着站着,不动如山。
“我,和我弟弟,都是甘愿为国家奉献的人。”
他的头发花白,面容憔悴,但气度从不消减。
“无论你们怎么折辱,如何咒骂,都不过是自取其辱。”
明诚站在明楼身后,一语不发,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铜墙铁壁,从抗战到胜利,从没有人分开过他们,日本人不能,伪政府不能,而今这些被所谓激进思想蒙蔽了的人更不能!
“阿诚啊……”
“大哥,我不会走的。”
“遍插茱萸,少,一,人。”
明楼醒了,他发现自己又打了一个小盹。人老了,这么容易困倦。他挣扎着半躺起身,侧头看向窗外。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但却是个晴好的天气。
“阿诚,家园里,风景不错。”
万物沉睡,只待欣欣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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