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月圆

鼠猫赐我以魂,楼诚赐我以神。
诸葛先生粉,沈夜粉,埃尔隆德粉,后荣迷。
为做一个普通本分淡然的近代史学者努力中……划掉,不想做学者了,能读明白书就行……划掉,能看得进去书就行……划掉,能活着就行。

【秦川】故事会之玉蛤蟆(上)

warning:东北人强行京腔,楼生很想去一次北京然而一直没实现《擦眼泪》

本故事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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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么一段故事。

在北京城,有一条街外号是玉器街,不是因为这条街满街都是玉器行,要这样开不下去,头家买完白玉白菜,说给二百块现大洋,二家就推出来三仙祝寿,一百,两家对着干,来回拉主顾,把人拉得晕头转向手一松,白菜三仙碎成了饺子馅,那谁的生意也别做了。

叫他玉器街,是因为这条街把头的两家,都是玉器行,东边那个叫金玉轩,专管全北京玉器铺子的玉料供给,西边这个叫半闲斋,是清末琢玉世家秦家的后代开的,一东一西,一前一后,把这条街封住了,来的外埠人从这条街过,无论从哪头进,都是玉器行开头,玉器行收尾,所以给这条街起外号叫玉器街。

玉器街上除了玉器行当然还有别的买卖,这些买卖里最红火的是一个姓范的青年开的面馆,面馆一开始,门脸不大,吃的人也少,后来街对面半闲斋的东家秦玄策亲自敲锣打鼓给他们家送了一个和田玉雕琢的聚宝盆,这生意就慢慢做起来了,为什么呢?因为送聚宝盆那天,秦玄策把街坊邻居都请来了,舞狮舞龙放鞭炮,当着众人的面手递手地把东西塞到了范老板怀里。看热闹的人就嘀咕,这俩人什么关系这是?谁都知道那秦家少爷,横!不留情面,手艺在身不怕你,雕东西得看他乐意不乐意,不高兴了谁来都不给雕,你总统,总统也得外面候着等少爷气儿顺过来了再接活。这范老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就这么大情面?这位说别是以前就认识,秦家少爷不吃过八年的苦吗?脑子坏了成了个傻子流落在外,许是那时候范老板帮过他?大伙儿都点点头,嗯,肯定是这样,这是报恩来了。再看范老板的时候,眼睛里就带了崇敬之情,救人于危难送炭于雪中,是条汉子。而且这位范老板人还心善,每逢初一十五当街周济乞丐灾民,面条管够,人呢,长得又好看,行端坐正,大眼睛浓眉毛,笑起来春风拂面,对谁都很和气,街坊邻居都喜欢他,照顾他的生意,想吃面条了,好,走,范记吃去。慢慢的,声名远播,来吃面条的人多了,什么地位的都有,有那些个长官,看范老板身条动作,像是当过兵的,再一打听,哦,是战场上下来的,受伤了,以前呢,是个神枪手,百发百中,现在拿不了枪了改拿炒勺了。有人就惜才了,想把范老板收入麾下,当个亲兵近卫,旁敲侧击地问他,您,嘿嘿,拿过枪?范老板一颠大勺,羊肉大葱飞起来再落下,“没拿过,不会用,什么匣枪盒子炮自来得,不懂。”问话的被他气得一噎,这叫不懂,但是也不能强掰人家去,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摘下来也没法吃,真把他拘来了,哪天趁你不注意在背后给你来一枪子儿,那谁受得了啊。所以这些个长官,就下了令,护着这位范老板,那些个地痞流氓,巡警巡捕的,不许找范记的麻烦,你不跟我没关系,照顾你的生意和买卖,时间长了心软了,自然就投过来了。他们是这么想,范老板可又有另一种想法,好,我还担心我个外地人刚来要受欺负,既然你们自告奋勇给我家当门神,那我且乐着吧。

范记呢,就这么,越开越大。

再说对门的半闲斋,半闲斋的东家叫秦玄策,是秦家的唯一传人,前面说过,这位少爷脾气大,因为什么?因为他手艺好,北京城公认的,琢玉第一人,往上数往下瞧没有比他厉害的了,谁家要是能有一件他雕的玉器,请客吃饭一定得摆出来,为了有面儿。这位爷呢,别看这么厉害,这么会赚钱,有一件,他也会花钱,点心一定得吃南晋昌的,近月斋的蜜汁牛舌得是马大厨亲自做的,哪天做了个把件卖了五十块回家来,你说他存下来,不介,指使小伙计,去,买两只烤鸭回来,咱爷俩一块儿吃。

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主。

后来开了范记面馆,秦玄策啊,也不乱花钱了,因为什么呢,这范老板管着他。你说他俩是好友吧,范老板握着他家账本子,你说是兄弟吧,不同宗不同族,闹不清这俩人什么关系。自打范老板管他家这账了,秦玄策吃了几天苦,说想吃驴肉火烧,润明楼的,范老板把钱给伙计,去,街拐角挑挑子的给他买两个回来,别放肉啊,小伙计一听,不放肉,那还叫什么火烧,我买俩烧饼不就得了。又说想喝豆汁儿,好捏鼻子硬灌,要焦圈,没有。伙计心说这什么朋友啊这是,这是少奶奶啊!好家伙我们家那位爷是娶了小啊还是逛了八大胡同了管这么严。

这位说范老板为什么这么祸祸秦玄策,他有他自己的主意,范老板当过兵,又有文化,见过世面,他就看得长远。那时候张勋闹复辟,四九城三天两头来一次兵变,挺扎实的底子生生作践薄了,你让他指着手艺过一辈子,那也行,太平盛世可以,这兵荒马乱的谁有那个看他雕玉的闲性儿,赶明儿真落魄了,有俩钱儿还出去温碗酒来一碟茴香豆,且花完且得,那日子没法过。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啊,欲速则不达,范老板也明白这个道理,白天没给秦玄策吃饱,晚上关门上锁了,范老板给他下一碗汤面,面里煮几个馄饨卧个鸡蛋,在卧房把灯点起来,俩人坐面对面他看着秦玄策唏哩呼噜地吃,小伙计有几次起夜听到动静了,好嘛怪不得就这么饿着也没见东家瘦,敢情晚上有宵夜补着。叹一句这俩人何苦来的光明正大的饭不吃非得猫着,大概齐,有钱烧的。

 

这故事到这儿,还没出来个子丑寅卯,您别急,往下听。

 

秦玄策半夜有夜宵补着,睡得瓷实,第二天起来精神好,出门遛弯儿,满大街转悠,有那个早起摆摊卖早点的看见他了,招呼一声:“呦秦少爷,您起得早。”

“这儿豆汁儿焦圈,来一碗?”

 

秦玄策回头看看,范记还没开门,赶紧的一撩大褂坐下了,火烧夹肉炒猪肝,都来吧。正吃得高兴,没留神腿边跑过来一人,秦玄策低头去看,是个小孩儿,不大,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穿得百衲衣,就是过去僧人为了表示苦修,用化来的布块缝出来的衣裳,还有一种说法是小孩儿生下来体弱多病,得吃千家饭穿百衲衣,每家每户讨一块布来,千针万线缝出来这么一件衣服穿身上,避避邪,有点护身符的意思,常穿,壮身子。

秦玄策认识的小孩儿少,穿百衲衣的就更少了,看那小孩儿吃着手指头看自己,秦玄策想了想,认出来了,是他们秦家以前一个门房,叫秦四儿,他的儿子。秦玄策把小孩儿抱起来,给他夹了一筷子炒肝喂到嘴里,问他:“怎么跑这儿来了,你爹呢?饿成这样,怎么你爹不管你,哦还是你也有个少奶奶?”

这话说完,身后有个人一拍他肩膀。

 

“什么少奶奶?说说我听听呗。”

 

秦玄策一缩脖子,乐呵呵转过头去:“嗯,嗨,川儿。”

 

原来这位范老板姓范名川。

 

“川儿,我这逗孩子呢。”

 

“逗孩子,有拿少奶奶取乐的吗?你再把人孩子教坏了,来,小豆子,”范川坐下来把小孩儿抱到自己怀里,“别理他,啊,不是好人。”这边说完招呼摊主来碗浆子他喂小孩儿喝。

那边秦玄策可不干了,怎么就不是好人了呢?你这我可得跟你掰扯掰扯。

两人隔着小孩儿,斗嘴玩。

正斗着,街那头跑过来一人,瘸着条腿,一边跑一边喊:“豆子!豆子哎!你该哪呢豆子!”

说话间跑到早点摊这儿,一看小豆子坐在范川怀里喝豆浆,什么事儿没有,这位眼泪下来了,一边拿袖子擦一边哭:“哎呦我的豆子,你说你瞎跑什么呀,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你可让我和你娘怎么活呀。”

哭着哭着,秦玄策把他认出来了,正是他家原来的门房秦四儿,说刚才怎么没认出来,脸上横七八竖全是淤青,俩眼眶子都是肿的,走了样了。

认出来了,秦玄策火就上来了,这谁啊把我家老家人打成这样,怎么还有王法没有啊。

范川看出他蹿火了,拿手一按秦玄策肩膀。

 

“先不忙,秦四儿你也别哭了,孩子这不找到了吗,你先说出什么事了,谁把你打了?”

 

秦四儿放下袖子,看看面前这两位,抽抽噎噎:“两位老板心善我知道,就是这事不好说。”

 

“怎么不好说,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哎呦秦老板您别这么说,不是这个,是那个,那个张!”

 

秦四儿说一个字,俩人全明白了,他说的不是别人,就是这几年才扬起来的姓张的那个警长。这位张警长,也不是什么生人,以前是个流氓混混,可北京城瞎胡闹,菜摊上拿几颗菜早点铺抢一碗馄饨,没干过什么太大的坏事,可是近几年,辫帅张勋进京,势力如日中天,这位张混混呢,就说自己跟张勋有亲戚,是大帅的堂侄儿,有那么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这么一套词,还真有人信,张混混当了官,成了张警长,手里有点闲钱有把枪,下面几十个弟兄,这就成了恶霸了,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而且他这个新宅的地址就在范记旁边,隔三差五去吃个面,吃完了一抹嘴,范老板,记账!拍拍手他走了。

记是记了,什么时候还可就不一定了。

范老板也懒得管他这本陈年烂账,阎王好过小鬼难搪,跟他较真儿犯不上。

秦玄策呢,也讨厌他这个人,因为虽然是大字不识一个,可他就喜欢附庸风雅,不会写,说,动不动招呼亲戚朋友来他家里,拿出个青花罐子来,看见没,宋朝的!再拿出个珐琅彩,唐朝的!也没人敢说不对。还总是往秦玄策的半闲斋里瞄,知道自己不受人东家待见,肯定要不着玉器,那看看总行吧,你又不能拦着我看。

但是在心里面,张警长还是非常想得到一件秦家的玉器,甭管是秦家谁雕的,是秦家的就行。

话说到这儿,就该说秦四儿为什么挨打了。

秦四儿是秦家的门房,当年秦家遭难,一把火把偌大的府邸烧成了焦炭,秦四儿跑得快,保住了一条性命,性命是保住了,饭碗丢了,给别家当门房嫌弃他晦气,只能给人干点零工挣钱养家,夏天运甜水,冬天卖煤球,家里饥一顿饱一顿,大人孩子都饿着肚子熬。好不容易熬到秦玄策回来了,重开半闲斋重振秦家名声,他去找大少爷,秦玄策自然不能让他饿着,时不常地接济他一下,秦四儿自己也很感激,总想着报答大少爷一下,还没等他报答,山东老家来信了,说他老母亲病重,要他赶紧回家,兴许能看上老人最后一眼。

秦四儿没办法,继续留在北京也没什么用,那就回家吧,可是回家的路费怎么办呢?不能再依赖大少爷了,翻翻柜子,扯出一套棉被来,拉着小儿子,走,去当铺当了吧。刚出家门还没转过弯去,就遇到张警长了,张警长吆五喝六地把他拦下,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他,皮笑肉不笑:“秦四儿,怎么,当东西?”

 

“哎,张老总,我这,回趟山东老家。”

 

“甭说这个甭说这个,我问你,你大儿子欠我的债,什么时候还呐?”

 

秦四儿一听,心说不好。

 

秦四儿的大儿子,一年前在张警长手底下当巡警,那时候巡警不挣钱,穷,累,还不落好,有个顺口溜骂他们,“对户口,查狗牌儿,提着兜子要小钱儿”。但是秦四儿的大儿子,不敢管百姓要钱,每个月六块大洋,吃穿供家里,逢年过节上司要要礼,剩不下什么,所以他大儿子过得也很拮据,就这么拮据到了结婚的年龄了,那也得娶亲呐,婚儿嫁女,他得有个家,就娶了另一个当巡警的人的妹妹,结婚当然得有聘礼,大儿子凑不出什么钱,又不好意思管家里要,正犯愁呢,被张警长知道了。有这么一天,张警长把小伙子叫到跟前。

 

“要娶亲啦?”

 

“回长官的话,快了。”

 

“几儿的日子啊?”

 

“还没定。”

 

“快着点儿定啊,再过几天就七月半了怎么你那天结婚啊?”

 

说这人说话多损,七月半,鬼节,你让人家结婚,你冥婚来了?

小伙子肯定摇头:“嗯不不,早点儿。”

 

“行,有钱吗?”

 

“没有。”

 

“这样,兄弟结婚,我这做警长的不能不闻不问,我借你五十块钱,你拿去结婚,完事儿呢,你再慢慢还。”

 

小伙子一听,心里犯嘀咕,他有这么好心?别是憋着坏我呢。有心想说不用,又怕他一恼连饭碗都给自己砸了。

就这么着,很不情愿的,把钱收下了,热热闹闹办了一场婚礼,请了几桌亲朋好友,喜酒吃到一半,张警长来了,挺不客气,一进院子就往主位奔,坐在那儿一顿海吃,吃饱了,新人来给他敬酒,他站起来单手端着酒杯,跟秦四儿大儿子说:“喜酒我喝了,我那五十块大洋,你赶紧着啊。”

小伙子一听,坏了,早先还说慢慢还,这会儿又赶紧着了,这是来挤兑我啊这是!

小伙子当然没钱还,张警长那边也不催,就是隔一个月给你递过来一条——翻利了啊!就这么翻来翻去,翻到今年年初,五十块大洋愣是翻成了五百块。

五百块对于当时的平民老百姓来说那就是天文数字,五十块都还不上还五百块,零头都还不了啊,秦四儿大儿子眼瞅着钱越翻越多,家里头媳妇又怀孕了要生娃,爹娘和弟弟还等着自己养活,那天喝了点酒一上头,血气方刚,拎着菜刀去找张警长拼命去了,结果自然是没打过,被张警长的人乱棍打死横尸街头,秦四儿和他老婆带着儿媳哭着收敛尸首还被混混又打又骂,限他们一年之内还上五百块钱,不然就全家老小一起去见阎王。

 

就这样,张警长看见秦四儿就要钱,一来二去要了小半年,秦四儿总想法躲着他,今天算是他倒霉出门没看黄历迎头碰上了,秦四儿出了一身白毛汗,想跪下求求张警长高抬贵手放过他这次,张警长还没等他跪下就一挥手,招呼身后的打手:“上!打到他还钱为止!”

可怜秦四儿五十多岁的人,一棒子下去就吐了血,一边挨打一边喊他小儿子,让孩子快点跑,小孩儿跑了他没跑成,被这些人乒乓五四一通乱揍,张警长看够了笑话,让人停手,打死了可就没人还他债了。等这些人走完了,秦四儿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找他儿子,这才看见了范川和秦玄策两人。

 

秦玄策听完,怒火中烧,想干脆我也别吃早点了,我拎凳子去跟姓张的也拼拼命得了,这边范川还按着他,低头寻思,想了一会儿一抬头,跟秦四儿说:“我有个法子整整他,还能给你弄些回山东老家的路费,就是这法子要是用了,你可就不能回北京了。”

秦四儿一听这话,就要给俩人跪下,秦玄策赶紧把他扶住了:“四叔你这是干嘛,你不折我的寿吗。”

秦四儿一边哭一边揪着秦玄策的袖子:“要是真能替我们家出这口恶气,您二位就是我秦四儿的再生父母。”说完还要跪。

范川站起身来,走过来伸手一抬秦四儿胳膊,他手上有功夫,秦四儿跪不下去了,抹着眼泪站住了,看看范川看看秦玄策,心里感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搂着跑过来的儿子抽抽鼻子,等范川说他的法子。

范川这边儿还在琢磨,来来回回踱了几圈步,伸手一拍秦玄策肩膀:“你最近是不是在雕一对玉蟾?”

秦玄策点点头:“嗯,对啊,我那小徒弟还雕着一个呐。”

 

小徒弟就是秦玄策的学徒,他不知道在哪捡的孤儿领回来,教给他手艺好不让自己的本事没落了。这小徒弟也知道跟着秦玄策学手艺那是自己的造化,学得很是认真,秦玄策雕什么他也跟着雕什么,最开始是有些四不像,可慢慢的呢,也有点模样出来了,最近秦玄策在雕一对三足玉蟾,小徒弟看见了,也要了一块玉料,学着他师傅的模样雕玉蟾。

 

“行,就用那个。”范川从兜里摸出十几块钱来递到秦四儿手上,嘱咐他,“你拿这钱去把伤看了,剩下的买点好吃的养养身体,等养好了你再来半闲斋,我跟你细说说那个法子。”

秦四儿接过钱,千恩万谢,拉着小儿子慢慢退走了。

早点摊上就剩范川和秦玄策,摊主离得远,也不知道这两位爷刚才在干什么,一看他们吃好了,一抽手巾走过来抹桌子收拾碗筷,范川把钱会了,拉着秦玄策回了半闲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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